《蒙曼女性詩詞課:哲婦》 蒙曼 著 湖南文藝出版社
“哲婦”取自《詩經(jīng)·大雅·瞻卬》:“哲夫成城,哲婦傾城。”意思是說,男子有才會成事,女子有才反亡國。這本書的主人公都是跟國家命運密切相關(guān)的政治女性。在《詩經(jīng)》誕生的那個時代,人們有著嚴格的性別意識,不主張婦女參與政治。可事實上,很多女性還是以各種形式參與國家的政治生活。她們有的走上前臺,有的隱身幕后,有的成城,也有的傾城。只是,因為制度與文化的約束和限制,她們的成城與傾城會有更多的幽微隱曲,因此,也就產(chǎn)生了更多的故事和更多的詩詞。
我的這套書分成上下兩冊。上冊叫《哲婦》,講貫穿中國歷史的二十八位政治女性;下冊叫《邦媛》,講貫穿中國歷史的二十五位文化女性。熟悉詩詞的朋友一看就明白,這兩個書名都出自《詩經(jīng)》,它意味著這套書和詩詞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
很久以前,我就謀劃著講一場女性詩詞課。因為女性史是我的學(xué)術(shù)方向,而詩詞又是我的業(yè)余愛好。并且,詩詞也是傳統(tǒng)時代和女性最為親近的一種文學(xué)表達形式。歷史上的女哲學(xué)家?guī)缀鯖]有,女史學(xué)家也寥若晨星,唯獨女詩人綿綿不絕,無代無之。
以至于后來,女詩人甚至成了“才女”的標準形象。試想,若是林黛玉不吟出“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流”,她的動人形象,又該打了多少折扣!時至今日,仍然有那么多女性醉心于清辭麗句的詩文,更醉心于詩情畫意的生活。既然如此,我為什么不把詩詞和女性結(jié)合起來,講一講詩詞中的中國女性呢?
盡管“蓄謀已久”,但真到實際操作,還是會面臨若干問題。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是,所謂“女性詩詞”,到底應(yīng)該是女性書寫的詩詞,還是書寫女性的詩詞呢?這個問題背后其實是一個更大的問題,即我到底是想要借助詩詞建構(gòu)一本關(guān)于中國女性的歷史,還是僅僅想以詩詞為載體,構(gòu)建一本女性文學(xué)史呢?我最終的選擇是前者。這個選擇也就順理成章地推導(dǎo)出如下幾個原則:我是要借這本書給中國女性樹碑立傳的。我講的這些女性,不是架空歷史,組合拼盤式的所謂“四大美女”“四大才女”,而是真正順著中華五千年的歷史來講女性。本書選擇的女性,全都是真實存在過的歷史人物,至少有著基本可信的歷史原型。她們就生活在自己所處的那個時代,她們的一舉一動,也深刻反映,甚至深刻影響著自己身處的時代,她們都是自身時代的弄潮兒。最近一些年,常常有人提出,歷史的英文單詞“history”本身就反映著一種觀念上的不完整和不公平,忽視了女性的歷史貢獻和價值。這當然是一種揶揄,因為“history”的詞源是古希臘語histōr,意為“習得,智者”,跟作為男性指代的“his”并沒有關(guān)系。盡管如此,這種揶揄仍然并非空穴來風,占人類一半的女性,難道不是在歷史上一直被忽視,被打壓嗎?既然如此,我何不在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內(nèi),構(gòu)建一個“HER STORY”,看看以她們?yōu)橹黧w的歷史又是怎樣一番模樣呢?第二,我也是要給當代女性找參照物的。我是誰?我有多大本事?我又須面對哪些問題?這樣的困惑我們差不多每天都要面對。答案在哪里呢?我們不妨照照鏡子吧。唐太宗說得好:“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這本書一共涉及歷史上的二十八位女性,這里面既有賢良淑德,也有肆意妄為;既有巾幗英雄,也有紅顏禍水?;蛘?,最直白的說法是:這里不僅有好人,也有壞人;不僅有成功,也有失敗。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能不僅僅把她們當成勵志的榜樣,更把她們當成不說謊的鏡子,讓我們“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第三,書中的每一位女性,都有至少一首詩作為載體。這首詩可能是她寫的,也可能是寫她的,總之,一定和她有著極為密切的關(guān)系。她的所思所想在詩詞里,她的人生故事也在詩詞里。當然,就像“盡信書則不如無書”一樣,我們也必須承認,盡信詩則不如無詩。我會盡己所能,去發(fā)掘她在詩之外、詩背后的故事,然后告訴大家,她又為何被寫成了詩中的樣子。
女性是個永恒的話題,也是個越來越有吸引力的現(xiàn)實話題。近幾年來,“大女主”的形象在影視劇里反復(fù)刷屏。我不敢說,我寫的二十八位女性都是大女主,事實上,我也不希望自己去描述二十八位大女主的故事,因為那畢竟不是歷史的真實情態(tài)。我只希望這本書里有屬于歷史的真,屬于詩詞的美,還有屬于價值觀的善。當年,冰心老人在《關(guān)于女人》里說,世界上若沒有女人,這世界至少要失去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這種比例的劃分自然只是一種私人化的表達,但拋開比例不談,真、善、美畢竟是人類的永恒追求,本書愿意以此為目標,向貫穿歷史,構(gòu)成歷史,也創(chuàng)造歷史的所有“女主”們致敬。希望我們和我們的前輩一樣,不僅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神采,有“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的風度,更有“長揖雄談態(tài)自殊,美人巨眼識窮途”的眼光,有“蜀錦征袍自裁成,桃花馬上請長纓”的豪情,只有這樣,我們才終能堅信:“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中央民族大學(xué)教授、全國婦聯(lián)副主席)
(原標題:《哲婦》講貫穿中國歷史的二十八位政治女性—— 以詩詞為中國女性立傳)
作者:蒙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