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一帶一路”成功的秘訣在于瞄準共同發(fā)展這個議題，不僅將發(fā)展置于國際議程的中心位置，還致力于通過經貿合作、基礎設施建設等帶動發(fā)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在“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中國企業(yè)對共建國家（地區(qū)）的投資增速明顯高于對其他國家（地區(qū)）的投資，中國與共建國家（地區(qū)）的貿易增速顯著高于中國與其他國家（地區(qū)）的增速。展望未來十年，應高度重視動蕩變革期的各種潛在風險，在共同商討評估“一帶一路”項目成本和收益的基礎上，加大健康、綠色、數(shù)字等輕資產項目建設投入，并從頂層設計上將共建“一帶一路”與構建新發(fā)展格局更加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以中國式現(xiàn)代化新成就為世界發(fā)展提供新機遇。

關鍵詞：“一帶一路”  新發(fā)展格局  國際貿易  中國式現(xiàn)代化

【中圖分類號】F125 【文獻標識碼】A

學術界通常借助“五通”框架，即政策溝通、設施聯(lián)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和民心相通來認識和評估“一帶一路”。由于“一帶一路”倡議注重資金融通，被一些人認為是一種新型對外援助。但中國政府多次澄清，它并非是援助，而是一種推動國際發(fā)展合作的綜合性方案。又因為“一帶一路”高度重視基礎設施建設，故而也不是傳統(tǒng)的自由貿易協(xié)定——按照西方經濟學對自由貿易協(xié)定的理論研究，一個一般意義上的自貿協(xié)定，早期主要關注關稅減讓，后期則會加入消除非關稅壁壘的內容，“一帶一路”雖然注重促進自由貿易，但并不是以削減關稅為目標的正式協(xié)定。那么，如何認識“一帶一路”呢？

中國政府對“一帶一路”的定位，早期側重于國際合作平臺，隨著建設的推進和各方對這一倡議的認同增強，其作為國際公共產品的性質逐漸明確。2022年10月，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共建‘一帶一路’成為深受歡迎的國際公共產品和國際合作平臺。”

“一帶一路”十年建設的“朋友圈”

“一帶一路”作為國際公共產品和國際合作平臺最本質的體現(xiàn)是“朋友圈”的擴大。截至2023年6月，中國已同152個國家和32個國際組織簽署200余份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1]如圖1所示，按照外交部界定的地區(qū)范圍，在上述152個國家中，非洲國家有52個、亞洲國家40個、歐洲國家27個*、北美洲國家13個、大洋洲國家11個，南美洲國家9個。從簽署文件的國家占該地區(qū)所有國家的比例排序，依次是非洲（96.3%）、亞洲（87.0%）、南美洲（75.0%）、大洋洲（68.8%）、歐洲（60.0%）和北美洲（56.5%）。

*注：塞浦路斯已和我國簽署“一帶一路”文件，它在地理上屬于亞洲，但在文化和傳統(tǒng)上屬于歐洲。外交部網站在國家和地區(qū)信息介紹中，將塞浦路斯列入歐洲國家。參考外交部網站：https://www.mfa.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yz_676205/。

從圖1還能觀察到，簽署“一帶一路”合作文件最多的區(qū)域，仍是傳統(tǒng)上在中國語境中被稱之為“亞非拉”的廣闊地區(qū)。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是，為什么這些區(qū)域會這么熱切地擁抱“一帶一路”倡議？從最根本的動機來看，參與國希望憑借“一帶一路”獲得更多的發(fā)展機會。2023年4月，歐洲智庫布魯蓋爾研究所發(fā)布的一份報告顯示，絕大多數(shù)發(fā)展中國家對“一帶一路”的報道基調始終正面積極，最為積極的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和中亞地區(qū)，而北美和南亞（主要是印度）持有較為負面的評價。報告也指出，盡管尚未簽署合作文件的國家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態(tài)度較為負面，但中國的確通過“一帶一路”倡議，在發(fā)展援助方面發(fā)揮了補充世界銀行、亞洲開發(fā)銀行等機構的作用，為共建國家?guī)硇碌陌l(fā)展機遇。這一調查并非孤例。2022年6月，南非伊奇科維茨基金會的一項調查同樣顯示，76%的非洲年輕人認為中國的影響力是積極的，77%的人認為中國是對非洲影響力最大的國家。

新起點上“一帶一路”建設的新動力

根據商務部、國家統(tǒng)計局和國家外匯管理局聯(lián)合發(fā)布的《2021年度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tǒng)計公報》，截至2021年末，中國境內投資者在“一帶一路”沿線設立境外企業(yè)超過1.1萬家，約占中國境外企業(yè)總量的1/4。從流量看，2021年中國對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達到241.5億美元，較2012年翻了一番，占當年對外直接投資流量的13.5%。從存量看，2021年底，中國對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存量為2138.4億美元，占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存量的7.7%。將中國企業(yè)對“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直接投資的流量和存量做一個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流量占比更高一些。從理論上講，流量代表的是近期動向，這意味著中國企業(yè)的對外直接投資當前更加重視“一帶一路”共建國家。自2013年習近平主席提出“一帶一路”倡議，一直到2021年，中國對沿線國家累積直接投資達到1640億美元，約占所有年份存量投資額的76.7%。從2022年數(shù)據看，中國對“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的非金融類直接投資折合209.7億美元，占同期總額的17.9%，顯著高于2021年水平[2]。可以說，“一帶一路”倡議對推動我國企業(yè)對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發(fā)揮了決定性的作用。

推動“一帶一路”建設走實走深的根本動力，源于互利共贏的發(fā)展原則和廣闊光明的發(fā)展前景。以構成國際聯(lián)系最普通的貿易指標看，中國與“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的合作碩果累累。中國商務部披露的數(shù)據顯示，2013—2022年，中國與“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的貨物貿易額從1.04萬億美元增至2.07萬億美元，年均增長8%。[3]將這一增速與過去十年國際貿易的增速做一個對比，更能感受到“一帶一路”的生命力。如圖2所示，聯(lián)合國貿易和發(fā)展會議（UNCTAD）提供的數(shù)據顯示，2013—2022年，世界出口年均增速接近3.6%，中國的出口年均增速6.2%，兩者均低于中國與“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的貿易年均增速。再進一步觀察圖2，我們還能發(fā)現(xiàn)， 2013—2022年，美國以及發(fā)達國家的貨物出口年均增速低于世界平均水平（3.6%），與中國以及其它發(fā)展中國家的水平差距更大。中國仍然是全球最重要的貨物出口國，發(fā)展中經濟體緊隨其后。根據中國海關總署提供的數(shù)據，2023年1—4月，中國對“一帶一路”共建國家進出口4.61萬億元，同比增長16%，遠超同期整體增長水平，對東盟、歐盟和美國的貿易增速分別為13.9%、4.2%和-4.2%。[4]這意味著中國外對貿易的地區(qū)格局正在發(fā)生深刻轉變，從過去依賴于發(fā)達市場轉向以“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為核心的發(fā)展中經濟體。未來，對外貿易仍將構成“一帶一路”向前邁進的重要動力。

貿易格局的變遷反映出中美經濟在全球增長格局中的地位變化。從經濟增長的貢獻看，2012—2021年，中國經濟增長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年均超過30%，居于首位。[5]2022年，在世界經濟滯脹風險加大，國內需求收縮、供給沖擊、預期轉弱三重壓力疊加的背景下，中國仍然保持了良好發(fā)展勢頭，對世界經濟增長貢獻率接近20%，仍是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和穩(wěn)定力量。[6]2023年4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預計今年中國經濟增速有望達5.2%，對全球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將達到三分之一左右[7]。從經濟總量對比看，通過IMF2023年4月公布的“世界經濟展望”數(shù)據庫計算，中國占美國的比重從2013年的57.1%上升至2022年的71.08%?？紤]到2022年為中國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的最低經濟增速，以及美國依靠通貨膨脹拉高名義經濟增速的現(xiàn)實，中國占美國經濟總量的比重要高于71.08%（2021年占比曾達到76.17%）。再從人均GDP看，中國已于2019年首次超過1萬美元，2022年中國人均GDP接近1.3萬美元，近乎2013年的2倍。筆者曾在之前的研究中推斷，人均收入的提升將是評價“一帶一路”建設的重要標準。以英美帶動其他西方國家的兩次工業(yè)化為例，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美國帶動西方發(fā)達國家組建關貿總協(xié)定時，人口占比為27%，人均GDP超過1萬美元。[8]2015年中國東部沿海地區(qū)的人口占比和人均GDP水平與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美國相當，從人口占比和經濟規(guī)模看，中國東部沿海地區(qū)或許也具有帶動“一帶一路”沿線中低等收入國家的能力。而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中國無論是在經濟規(guī)模還是人均收入水平上都有很大的提升，能以更強的能力帶動“一帶一路”共建國家構建更加廣闊的貿易和投資開放環(huán)境。

強勁的外貿動力和經濟實力，充分彰顯了“一帶一路”所蘊含的理念的先進性。2023年4月27日，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杰克·沙利文在布魯金斯學會的演講中指出，“美國一系列主張減稅和放松管制、私有化而非公共行動以及自由貿易的想法”，基于兩個錯誤的假設：一是“市場總是富有成效地分配資本”，二是“增長的類型無關緊要，所有的增長都是良好的增長”。沙利文的這一演講，不僅透露了美國在貿易理念上的重大轉變，而且也顯示了美國政府對國家與市場關系認識的革命性變化。過去美國總是批評政府介入經濟發(fā)展，一直主張產業(yè)政策是無效和不必要的?，F(xiàn)在，美國政府的看法被迫改變。這一轉變對世界重新認識中國經驗的普遍性，以及我國在“一帶一路”沿線推動“五通”具有積極意義。例如，沙利文在演講中強調，貿易不僅僅是以推動出口為重，也要關注就業(yè)和產能合作?；仡^來看，“一帶一路”倡議在創(chuàng)造就業(yè)和產能合作中恰恰發(fā)揮了關鍵角色。截至2022年底，中國企業(yè)在“一帶一路”共建國家建設的境外經貿合作區(qū)累計投資達571.3億美元，為當?shù)貏?chuàng)造了42.1萬個就業(yè)崗位；在共建國家承包工程新簽合同額、完成營業(yè)額累計分別超過1.2萬億美元和8000億美元，占對外承包工程總額的比重超過了一半。[9]

“一帶一路”新征程面臨的挑戰(zhàn)和發(fā)展方向

2023年5月，英國智庫地緣戰(zhàn)略委員會發(fā)布的一份研究報告指出，“一帶一路”項目面臨四項挑戰(zhàn)：一是很多項目坐落于中高風險國家，當?shù)氐膬葋y并不利于項目順利實施；二是在一些定期實行選舉的國家，有些政治領導人在競選時或許大力支持“一帶一路”項目，選舉獲勝之后對項目卻不再像以前那么支持；三是非政府組織推動的環(huán)境和生物多樣性議程對大型基礎設施項目的實施產生了越來越大的影響；四是共建國家缺乏務實可行的發(fā)展戰(zhàn)略，財務規(guī)劃也不夠嚴謹，對已完成的項目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構成重大挑戰(zhàn)。在我們看來，上述挑戰(zhàn)和風險并非都是“黑天鵝”事件，各方對此多多少少都有一定預期。

客觀上看，在經歷新冠疫情和烏克蘭危機的沖擊后，不少發(fā)展中國家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經濟增速下降、財政收入銳減和社會動亂等狀況。即便是有一些財政盈余，多數(shù)也被用于應對衛(wèi)生和民生等緊急事態(tài)上，而不是分配到長期來講更有產出效應的項目中。這當然會對這些國家規(guī)劃經濟發(fā)展、進入國際市場帶來影響，也會對“一帶一路”建設的投入和支持造成阻礙。從這個角度看，參與共建“一帶一路”的國家需要坐在一起，深入研究、準確評估既有項目和規(guī)劃的可行性及風險。尤其重要的是，對于已經出現(xiàn)的問題，應當秉持實事求是的原則，客觀分析這些問題是短期的還是長期的，分清各方的權責，并根據變化的國內和國際形勢，及時做出調整。

2023年3月，國家發(fā)展和改革委員會在提交給全國人大審議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計劃草案中曾指出：“統(tǒng)籌做好重大境外項目建設和風險防范，指導企業(yè)防范化解境外投資風險，境外項目風險監(jiān)測評估預警綜合服務平臺加快建設。”報告還強調，今后一個時期，將深入推進共建“一帶一路”“小而美”的項目，深化健康、綠色、數(shù)字、創(chuàng)新絲綢之路建設。這表明，下一階段“一帶一路”建設將重點增加對“小而美”項目的投入，并且加大力度支持一些輕資產類的項目。

中國調整“一帶一路”的建設項目內容，并不意味著要降低對“一帶一路”的投入，而是將“一帶一路”建設與加快構建新發(fā)展格局更緊密地結合起來。其中最突出的一項構想是將西部陸海新通道與“一帶一路”聯(lián)系起來，邀請東盟參加陸海新通道建設，以此拓寬“五通”的范圍，并提高對現(xiàn)有基礎設施網絡的利用率。從戰(zhàn)略層面看，此舉也有助于避免落入美西方所謂的“權勢擴張”的話語陷阱，夯實中國構建新發(fā)展格局的國內基礎，以中國式現(xiàn)代化新成就為世界發(fā)展提供新機遇。

結語

經過十年的共商共建和共享，“一帶一路”倡議已經成為帶有強烈的發(fā)展效應的國際公共產品和國際合作平臺。其成功的秘訣在于瞄準共同發(fā)展這個議題，不僅倡導將發(fā)展置于國際議程的中心位置，還致力于通過經貿合作、基礎設施建設等帶動發(fā)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中國企業(yè)對共建國家的投資增速高于對其他國家（地區(qū)）的投資，中國與共建國家（地區(qū)）的貿易增速顯著高于中國與其他國家（地區(qū)）的增速。在經貿利益之外，“一帶一路”的扎實推進使得中國式現(xiàn)代化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與認可。如今，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正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邁向更加堅實有力的未來。

【本文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與全球戰(zhàn)略研究院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教授】

注釋

[1]《已同中國簽訂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的國家一覽》，中國一帶一路網， https://www.yidaiyilu.gov.cn/xwzx/roll/77298.htm，2023年6月26日更新。

[2]《2022年我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投資合作情況》，中華人民共和國商務部，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tongjiziliao/dgzz/202302/20230203384453.shtml，2023年2月13日更新。

[3][9]《我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貨物貿易額十年年均增長8%》，《新華每日電訊》，2023年3月3日，第7版。

[4]《再超預期！中國4月份進出口8.9％增幅傳遞信心》，環(huán)球網新媒體，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65457474959712946&wfr=spider&for=pc，2023年5月10日更新。

[5]《兩會數(shù)說中國丨十組數(shù)據看新時代中國發(fā)展之變》，新華網，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23-03/04/c_1129413466.htm，2023年3月4日更新。

[6]中共國家統(tǒng)計局黨組:《我國經濟砥礪前行再上新臺階》，求是網，http://www.qstheory.cn/dukan/qs/2023-02/16/c_1129363182.htm，2023年2月16日更新。

[7]《IMF總裁：今年中國對全球經濟增長貢獻率將達三分之一》，中國政府網， http://www.gov.cn/yaowen/2023-04/14/content_5751545.htm，2023年4月14日更新。

[8]鐘飛騰：《“一帶一路”、新型全球化與大國關系》，《外交評論》，2017年第3期，第16—17頁。

責編：羅 婷／美編：王嘉騏